第一百六十三章 你是人间四月天

    人生有八苦：生老病死，忧悲恼、怨憎会、爱别离、欲不得。

    戴明所觉最苦，是爱别离。即使身死，他心仍被这苦折磨，深深。

    多年前。那个名为袁志欢的女子出现在他的生命中——

    “原来，你的志向，是欢乐啊。”戴明笑着与她说。

    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名字有这一层含义。她喜欢他。

    他们一起共历秋日的风，夏日的花，冬日的雪，春日的月。

    欢乐在他们每一次唾液与唾液的交换，肉与肉的摩擦，眼与眼的对视之中升华。

    戴明天真的以为可以永远这样抱着欢乐欢乐下去。

    但没有人能永远欢乐，或没有生命能真正意义上的永远欢乐下去。

    因为，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消逝。那永存的，只有痛苦。

    甚么是快乐？很快过去的欢乐。

    甚么是爱？爱是她最终会离去。

    因为甚么？

    戴明不明白为什么。世间，大抵总有太多事物去阻碍，去离间，去桎梏爱的进行。

    他如何也放不下，在那三千年静聆哭声中。

    她如何了？

    幸福么？

    还记得与自己共历的那么多欢乐么？

    戴明的灵魂落去了一片苍黄草原上。上面耸立了许多高大的铁棒，像一根根铁刺，刺在他的灵魂上。

    他想飘出这片苍黄，那些铁刺。他飞了八百年，那来自灵魂的痛苦生长得愈发茂盛。

    时间，果然治愈不了深达灵魂的伤口么？

    戴明想杀了自己灵魂，让这痛苦停止，让承载痛苦的灵魂消逝，让一切五感六觉尽归虚无。

    他一次次挥动手臂试图杀死自己的灵魂。但每一次，虚无的手臂都落在虚无中，仿佛一切都不存在。

    渐渐地，他意识到了，灵魂深处的伤口寄生在虚无中，如何也清除不了。

    他仰天痛苦咆哮，引来了来到这机械世界的众人。

    众人望着他的痛苦模样，久久无语。

    陈大一忽言：“他的肉体没有了。心也没有了。只剩灵魂，也能承载痛苦么？”

    内裤男苦笑接口：“或许，是那痛苦，已深入了他灵魂。没有办法了，让他自己去寻找解脱的办法吧。旁人帮不得一点，你们去找银币吧，我守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众人哭了那三千年，早已放下，释怀了心中的痛苦。他们怜悯地望了戴明一眼，打算动身去走自己长久的未来路。

    走前，白衣仍是没忍住朝在空中咆哮完变得麻木的戴明叫喊：“放下吧！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！你不要再挣扎、执著了！唯有放下，你才能继续前进！”

    戴明低眼，面笑：“我一个人，前进去哪？只有我一个，我前进去哪？只有我一个，有哪里值得我去前进？”

    白衣长叹。他明白，自己那十万年痛苦，三千年哭泣，也是这样过来的。别人帮不了自己，惟有自渡，寻找出路。

    他们走了，场间只剩内裤男与戴明。

    戴明望向内裤男：“能让我离开这里，给我一个封闭的房间，让我静一静么？”

    内裤男打了一个响指，满足了他。

    戴明漂浮在只有自己一个的封闭的亮堂的房间内，静默。

    他在回忆与她所历的一切。还有最后她的冷淡。哭又笑。

    如此八万年。

    他唤出脑中的六种NPC之力，道：“和我总结一下这场被我封印许久的痛苦为何会突然跑出来。”

    当下语：“你只是封印不住了。”

    戴明：“为什么？以前我都能封印住，为什么后来就不行？”

    慈悲言：“因为，你终于意识到，只有放下，才是对她最好的祝福。只有真正接受，而不是逃避，才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辜负。”

    戴明笑了：“是啊，放下，接受，尊重。”

    他扯来虚空，凝造肉身，招来内裤男，笑道：“寻找银币，我加入。”

    内裤男点头，攫来鼻间呼出的二氧化碳，于身前画一笑脸。画完，笑脸放大，覆盖天地。

    戴明去了笑脸中，园林里。有一个身着白色羽绒服的年轻女子正害羞的看着他。

    天，飘着雪，染白了世界。他们置身雪中，携手慢跑。

    戴明温柔回首：“前面有个亭子，我们去那里躲雪吧。”

    她低头轻点，欢笑在脸。

    风雪中，一亭二人。他捧着她的脸，笑：“这雪景，是不是很美？”

    她低头轻点，欢笑在脸。

    望着她纯真的脸，他再也忍不住，低头吻上去。

    她本能的想挣扎，却不自觉的吐出粉舌迎合，沉醉……

    “我们缘于‘你是人间四月天’，缘于这风花雪景里。”

    他松开她唇，紧拥她身，在她耳边柔语。

    “我第一次主动去说。我从来不会这样的。”她轻声说，轻声语，心内充满幸福。

    但很快，她便对这幸福不安。她不了解他的一切。不满他的轻浮。不确信他的爱是真实，是自己。

    “你亲够了么？我想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她变得冷淡。

    他不明白。不安的问：“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么？”

    她没有回答：“我有些害怕。”

    她走了。

    戴明苦笑摸住自己胸口，低头独行，仿佛世界只有自己一个。

    忽然有声音从身后传来：“等等，你的银币！”

    是她的声音。他冰冷的心忽然暖了，期望的转头。

    不是她。

    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看着他，向他走来，手里拿着一枚银币。

    戴明失望，疑惑的望着她。

    两人相距三步时她停下：“刚才有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女孩叫我把这个交给你。”

    戴明走前接过，问：“她人呢？”

    女人四遭张望了一二，挠了挠头，什么也没有说，走了。

    戴明拿着银币，在风雪中笑语：“你知道么，从相遇的第一次对视起，你就住进了我的心中。成为了组成我生命的最重要部分。”

    “你知道么，你是人间的四月天；

    笑响点亮了四面风；

    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。

    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，

    黄昏吹着风的软，

    星子在无意中闪，

    细雨点洒在花前。

    那轻，那娉婷，你是，

    鲜妍百花的冠冕你戴着，

    你是天真，庄严，

    你是夜夜的月圆。

    雪化后那片鹅黄，你像；

    新鲜初放芽的绿，你是；

    柔嫩喜悦，

    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白莲。

    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，

    是燕在梁间呢喃，

    ——你是爱，是暖，是希望，

    你是人间的四月天！”

    念完，他仰望漆黑的苍穹，微笑依旧：“对不起，我走不出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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